石油市場當前面臨的困境是世界經濟以往“資源國-生產國-消費國”的模式難以持續,從舊均衡向新均衡過渡的過程中出現的系列問題之一,并非特例,類似的癥狀和困境在其他國家、其他行業也多有體現。例如中國煤炭、鋼鐵、平板玻璃、水泥等行業也出現了產能過剩,價格大幅下跌的情況;這些行業中很多傳統生產企業也面臨著盈利能力下滑、債務風險積聚的問題,其中一些甚至出現了現金流難以維系的情況,面臨破產清算的風險。
應對產能過剩的辦法大體可分為兩種。一種是通過市場機制自發調節,讓過剩產能在市場競爭中被淘汰;另一種是通過外力干預來推進去產能化。不妨拿動物機體出現毒瘤來打比方。第一種辦法就像是依靠機體自身免疫系統消化毒瘤,第二種辦法則像是通過做外科手術挖出毒瘤,兩種辦法各有優缺點。但如果毒瘤很嚴重,通過自身免疫力很難治愈或者需要很長時間,承受巨大創傷,做手術就是更好的選擇。
針對相關行業的產能過剩問題,中國政府果斷提出了“去產能”的政策導向。對涉及到的企業、行業、區域經濟而言,去產能帶來的痛苦可以說是割肉,用“壯士斷腕的決心”來形容并不夸張。有人或許會想:產能已經嚴重過剩,價格持續走低、利潤削薄甚至變負,痛在何處?值得注意的是,即便是割去贅肉或毒瘤,也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如果沒有行政的外力干預,產能過剩行業的企業很難有主動割肉的勇氣,國際石油市場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去產能的要害是打破“囚徒困境”。石油生產國面臨著“囚徒困境”——對于任何一個產油國而言,不論其他產油國減產與否,不減產都是最優選擇,因此所謂的凍產協議或限產協議很難達成。
去產能的要害就是要打破上述“囚徒困境”,設計激勵相容的激勵機制讓各方愿意遵守協議縮減產量。然而,在石油生產國之間現在并不存在這樣的機制。
在經濟學理論上,打破囚徒困境的另外一個機制是通過無限多次重復博弈中的“威脅”。產油國之間的博弈的確是無限多次重復博弈。歷史上,沙特作為歐佩克內部影響力最大的成員國也確實曾以其他成員國無法承受之重的“威脅”來確保各方遵守限產協議,從而打破了囚徒困境。但從當前國際政治和經濟的現實情況來看,沙特既不具備這樣的實力,也不具備這樣的意愿。
作為一個大型的石油凈進口國,中國不必要對“別人的問題”過度擔憂,畢竟油價下跌對中國經濟整體而言不是壞事。但中國應當以鄰為鑒,解決好自己的問題,努力在短期和長期兩個層面做好產能過剩行業的產能去化和結構性改革。
仔細對比上述行業,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特點,即這些行業的產品同質化傾向比較嚴重。盡管在密度、雜質含量等技術指標上存在差異,但整體來看不同產油國供給的石油可以看做是同質的、標準化的商品。
如果一個行業的產品同質化比較嚴重,那么企業之間的競爭往往就只能通過打“價格戰”的方式來進行。因此在現實中大宗商品行業的價格波動往往是非常劇烈的,尤其是在下行周期往往會出現暴跌。
面對產能過剩,中國政府選擇采用行政手段強推去產能,但政府去產能比市場去產能更有效嗎?煤炭、鋼鐵、水泥等產能過剩行業存在的核心困境與石油行業當前面臨的困境類似,即如果在完全競爭的市場環境下,大家都缺乏激勵主動減產,陷入了“囚徒困境”。
經濟學理論中反對政府干預的一個常見理由是:市場機制能夠識別好企業和壞企業,而政府難以做到這一點。但這一理由在當前的去產能過程中并不成立——政府當然很難判斷哪家初創企業會成為15年后的阿里巴巴或者谷歌;事實上即便是風投都很難判斷,而是通過風險分散機制來解決這一問題的。但慶幸的是,判斷同質的煤礦或水泥廠中哪一家更加高效還是比較容易的。
市場與政府的關系是現實經濟研究中無法回避的一個問題。相比于思想實驗中“完美的市場”而言,行政力量主導的去杠桿可能會造成一定的效率損失。但在特定的情況下,這種選擇是優于市場的。因為在真實世界的經濟學中,市場并不完美,至少是在一定的時間內并不完美。真實世界中的經濟學不是“比較靜態”,我們必須考慮從舊均衡點到新均衡點之間的過渡期。
去產能政策實踐的困難已經不在于“效率”,而是在于“公平”或“平等”。去產能政策的糾結點常常不在于經濟學分析,而在于決策者對公平的拿捏。
作者:佚名 來源:中國石油新聞中心